一品小说网 > 杜氏有巧女 > 58.第五十八章

58.第五十八章

推荐阅读:明克街13号渡劫之王第九特区三寸人间重生之都市仙尊大符篆师特种奶爸俏老婆仙宫大侠萧金衍英雄联盟:我的时代

一秒记住【一品小说网 www.1pxs.cc】,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此为防盗章, 购买比例低于70%的读者要等24小时之后才能看到  李氏实在是难得的爽快人, 笑容明媚, 举止干脆, 叫人不自觉的亲近。

    最后算出结果,一共有各色葫芦坠子十八对, 蝙蝠坠子七对,一对五十五文, 共计一千三百七十五文。

    李氏也是细心, 主动问道要什么钱, “铜钱怪沉的, 我看你们娘儿俩实在不方便,也危险,是换成银子呢?还是交子?”

    如今市面上是一两银子兑一千两百钱, 一千钱为一贯,而最小面额的交子纸币正是一两。

    比起外面的贼, 王氏显然更怕这钱被家中众人知道, 且交子纸币刚实行不久,又不耐水火侵袭,十分脆弱,便要了一两的银子, 又趁着解手用针线迅速缝到贴身里衣上,这才放了心。

    李氏送她们出门, 又约好了下月这个时候再交货, “有空尽管来这边做耍!”

    待出了门, 她悄声对杜瑕道:“眼下人多眼杂,多有不便,家去后这钱你自己存着。”

    杜瑕不由得十分惊讶:她还真放心呐!

    一两银子放到杜家这样的门户里,虽不好说是一笔巨款,可也够一个成年男子忙活一二十日了;若是农户家,更有一年到头不见银子的。他们在乡下生活成本甚低,算上各处人情往来,一人一日所耗也不过二三十个钱呢。

    现代社会绝大多数家长在遇到类似压岁钱这种存在时,往往还会一致选择“你还小,我替你拿着”,然后拿着拿着就回不来的做法,王氏竟然真让女儿自己存钱?

    殊不知最近这些日子王氏暗中观察后发现,女儿年纪虽小,可行事越发稳妥,口风又严,四丫、刘氏、于氏等人旁敲侧击了无数次都空手而回,家里更被她守的水泼不进,便是上了十岁的大孩子也断没有这般老成。况且她又整日在家,也没处花钱,想买什么还须在自己领着,算来谁拿都是一样的……

    杜瑕十分推辞,王氏又摸着她的脑袋道:“穷人孩子早当家,若不是前儿你出了事,怕这会儿也当成半个大人使唤了,倒也不算什么。”

    农家不养闲人,饶是这么着,杜瑕还抽空帮王氏打下手呢,不然于氏必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卖完货一身轻的娘儿俩又转头去针线铺子买了好些材料,杜瑕更亲自挑选了好多鲜亮雅致,外头人们不大使用的配色,还有专门做流苏的各色丝线、珠子,林林总总根据自己的心意包了一大包。

    只是这么一来,将近两百文钱登时就只剩个零头,杜瑕不由得苦了脸。

    自从她好了之后,王氏就尤其爱看她小大人似的自己盘算的模样,见状笑道:“娘这里还有。”

    就见杜瑕果然忙不迭的摇头摆手,连道不用,王氏又暗笑不已,越发觉得女儿可怜可爱。

    因着还有些时间,杜瑕便想去书铺看看,王氏满口答应。

    相比起其他店铺的热闹,书铺简直称得上惨淡,里外就那么零星几个人,然而上到老板,下到伙计都不慌不忙,十分镇定。

    杜瑕仔细观察一路,发现在外面做生意的人态度都非常热情友好,最差不过是你不问就不主动招揽,并不见前世电视啊小说中那种狗眼看人低,动不动就“买不起就走”之类的混账言语。

    就拿眼前这家书铺说吧,杜瑕知道自己跟王氏的衣裳打扮不过是下等人家水准,实在不是能买的起书的的样子,但正吃着茶汤的老板却也没开口撵人,只淡淡的说了句“切莫弄坏弄污了书页”也就罢了,竟然还允许白看的!

    只是读书人大多好脸面,除非真的穷急了,不然还能抄书,怕真没几个人会成日家来在这边蹭书看。

    杜瑕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古代图书店,一颗心砰砰直跳,本能的大口喘气,希望能多吸点墨水进来。

    她虽模模糊糊的知道如今书纸极贵,可到底怎么个贵法,贵到什么程度,她确实全然没有概念。

    况且刚才刚挣了一两银子呢!

    然而等她拿起一本并不怎么起眼的游记来问时,登时就被二两一钱的价格吓坏了……

    好贵,果然好贵!

    她辛辛苦苦打了一个半月结子,到头来竟然只够买半本书!

    除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流启蒙书籍只要几百文之外,剩下的书几乎也没有一两以下的,多数一两五、二两起,甚至还有十几、几十两,听说是什么名士的诗集、画册,还有历年的文章、考卷等物,十分齐全。

    不过片刻,杜瑕就对自己的贫穷程度有了深刻而直观的认识,被打击的活似一颗霜打的茄子,蔫耷耷的垂着。

    王氏看了不由的心疼,又小声劝道:“你刚识字,并用不着这些。”

    杜瑕有气无力的点头,随口道只是看看。

    她对这世界两眼一抹黑,也想买书看呐!

    况且,饶是她眼下用不着,日后兄长势必要走科举这条路子,难道还用不着?

    怪道读书人少,还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能不高么?旁的且不说,这成本的确是够高的!

    这还只是书呢,另有那笔墨纸砚……

    不行了,不能想,穷!

    太穷!

    不过想到笔墨纸砚,杜瑕还是强打精神问掌柜的,说要买纸。

    掌柜的也不因为她是穷苦人家的女子就多问,只问要哪种。

    杜瑕略一看,但见红的白的洒金的梅花的,带香味儿的不带香味儿的,有格子的没格子的,写字的画画的,竟多达数十种,问了大半刻钟才大体弄清楚了各自的用途。

    上个月杜河叫人捎了一支毛笔、一刀黄纸和一块粗墨回来给她,笔和墨倒罢了,比较耐用,字帖也可以向哥哥借。只是她刚学写字,失误既多,字体也大,纸费得实在快,饶是如何节省,也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必须得买。

    且哥哥杜文也节省惯了,只用最便宜的黄草纸练字,稍好一些的青竹纸则用来交作业,十分不易。

    黄草纸一刀只要十文,最便宜,可质地松散不说,又容易晕染,写上去的字迹常常糊成一团,完全看不出什么浓淡变化、起承转折,根本不适合练字!

    杜瑕毕竟有现代社会的消费观念,在这方面并不抠搜,当即咬牙买了两刀青竹纸,如此一来,六十文又没了,原本沉甸甸的荷包里如今就只剩下可怜巴巴几个大子儿……

    倒是王氏叫她的豪气唬得不轻,可到底是读书识字的大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说,可这小小女孩儿家,竟也这般放得开?

    杜瑕看出她的心思,就耐心解释道:“娘你有所不知,练字这种事也如同跑马一般,想要跑得快,就得配好马,给好料,我倒罢了,可总不好叫哥哥一直用那黄草纸,等他再过几年大了,一手字可就要被旁人超过了呢!听他说如今考试,字迹也占大头呢。”

    王氏对这方面并不熟悉,听她说的振振有词,也就稀里糊涂的觉得有道理。

    只是一时想起来女儿这般小竟就知道替兄长的将来打算,实在难得,关键不像等闲孩童似的将钱捂得紧紧的,竟舍得如此大的耗费……

    见王氏想的出神,杜瑕还以为她仍旧觉得贵,就又笑道:“娘您不必忧心,今儿您也瞧见了,人家给出五十五文一对儿呢,我一天略费点工夫打两个就什么都有了,且一刀纸足足一百张,能用许久了。”

    王氏哭笑不得,到底没再解释,只是暗自决心将这段插曲说给自家相公听。

    稍后娘俩又去布庄买布。

    好容易进城一趟,要是不给家里的长辈带些东西,实在说不过去,而且眼见着开春了,少不得要换春衫,正好借此机会给儿子女儿都做几身。

    公婆是不必说,只挑那稳重的海松、赤褚两色一样要上几尺,拼接一下便是两身衣裳了。杜河是壮年男子,自然要穿石青等色才压得住。儿子年幼,又是读书人,便挑了浅碧,穿在人身上十分精神抖擞,又文绉绉的。女儿也是一天天的大了,又是女孩儿家,更该好好打扮,况且如今她有了主意,自己竟也能挣钱,王氏便格外重视。

    可巧现在杜瑕本人就在跟前,王氏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便笑着叫她自己挑去。

    杜瑕知道家中经济并不算宽裕,一身衣服恐怕要穿好几年,一个闹不好就是终生的黑历史,因此不敢推脱,忙用心挑了了一色淡竹青,一色鹅黄,都是十分淡雅娇嫩的颜色,正适合春天穿。

    王氏见她挑的跟自己想的完全不同,不免十分遗憾,又指着一匹浓烈大红,一匹桃红粉,都艳丽的不不得了的道,“我倒觉得那两个好,娇娇气气的正衬小姑娘,偏你不喜欢,只得依你,倒也罢了。”

    杜瑕看了那两匹布的艳俗颜色,立刻冷汗滚滚,又想像一下那布假如裹在自己身上的模样,顿时十分侥幸。

    审美差异什么的真心太可怕。

    也不知她想到哪里去了,蒲扇都要扇进火堆,眼见着边缘都被火舌烤黑了。

    三丫猛地一抖,连忙坐好,又对杜瑕道谢。

    两人平时关系并不如何好,可也不算太差,三丫此人还算厚道,并不曾对二房有什么不满。杜瑕想到日后恐怕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竟在她挽留的视线中鬼使神差停下,抱着水罐坐在她身边,问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三丫含含糊糊的嗯了声,又开始发愣,突然却道:“五丫,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四丫,叫她别去给人家当丫头?”

    这两天周氏一直病着,杜江也忙着分家的事情,光一个杜宝都顾不过来,又哪里会管这两个女儿?况且杜江似乎也因为四丫的出格举动上了肝火,尚且余怒未消,更加不爱搭理。

    三丫劝了好几次,可四丫就像是中了蛊,死活要去赵家干活,三丫说的次数多了,她就反过来骂三丫,又说她活该一辈子受穷,没出息……

    三丫十分委屈,却因为口才不佳无法辩驳,每每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暗暗流泪。

    虽然那日人牙子没把四丫带走,可两个人也在墙角嘀咕了好一会儿,显然是暗中约定了什么,三丫不由得着急。

    李家姐姐的事她也听说过,可天下哪有白吃的饭呢?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何能白白给了你?人家明白说了是买了去当丫头伺候人,少不得要低三下四,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叫你穿金戴银?

    签个活契倒也罢了,大不了受了委屈就回来,跟去外面给人当短工是一样的;可四丫竟被人灌了迷魂汤,要签死契!

    死契,死契,唯有到死才是个头儿!

    眼下听说赵财主家的丫头到了年岁有被放出来的,可不是也有没放出来的么?若是到时候人家竟不放人,又当如何?又或是遇到主子脾气不好,有那一纸卖、身契在,人家就是打杀了你,也不过陪几个银钱就完了,你能奈他何?

    三丫也实在是没人可求,走投无路了,这才病急乱投医,想叫杜瑕跟自己一起想想法子。

    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杜瑕心里也不是滋味,又觉得她这个姐姐实在是尽职尽责,只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四丫自己钻了牛角尖,不狠狠吃点亏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她不过是个外人,又如何劝得动?

    她苦笑一声,道:“三姐说笑了,且不说我是妹妹她是姐姐,断然没有姐姐听妹妹话的道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两个一向不睦,没事儿尚且乌眼儿鸡似的,眼下她又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准去赵家是唯一出路,我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若贸然劝说,在她看来岂不是仇人!自然更听不进去。”

    听到这里,三丫的脸色已经是黯淡了许多,显然她也知道不大合适。

    杜瑕又说:“何况她又有父母兄弟,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身上,更不是一个爹妈生的,本就隔了一层,真要叫我去说,没准儿原本能成的事儿,她却会因为赌气而不答应呢。”

    三丫听后,半晌不言语,杜瑕起身要走,却见她吧嗒吧嗒掉下来一连串的泪珠儿。

    “这可如何是好!”三丫捂着脸,瞬间泣不成声,“娘病了,妹妹又要上赶着给人家当奴才……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呜呜呜!”

    杜瑕的一番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打碎了她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叫这个小姑娘不得不承认,眼下大房实在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而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妹妹成了人家的奴才,生死有命。

    这几天杜家众人闹得凶,饭也不大在一处吃,都是各自端回房里。

    晚间二房一家四口围着炕桌团团坐,杜瑕说起这事儿还十分感慨,倒是杜文急忙抢道:“妹妹可别乱发善心,四丫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你不出声倒罢了,一旦说点什么,少不得要被记恨上。”

    王氏也十分担忧,说:“你哥哥说得对,她已是十头牛也不能拉回来的,没得再搭上你,如今要分家了,可别闹出些什么来。”

    说的杜瑕都笑了,忙点头答应,又说:“你们放心,我不多管闲事,今儿三姐一说,我就立即推了的。平时她看我就跟插刀子似的,无事尚且搅三分呢,我哪里敢再往上凑?”

    王氏这才放下心来,又给她夹菜。

    杜河也笑道:“你们就是瞎操心,瑕儿聪慧伶俐,很有主意,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几个人就都笑,王氏却白了他一眼,问道:“你且不要整日逗孩子做耍,我且问你,房子的事有谱没有?没得过几日一家人拖家带口去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得。”

    杜河啧一声,竟有几分委屈:“你莫小瞧我,方才隔壁杜大哥帮我带回消息来,已是有眉目了,有几处很是妥当,明日我先进城去瞧瞧,赶紧定下来收拾着,待家当分割妥当,咱们就走。”

    杜瑕跟杜文对视一眼,不禁齐齐欢呼出声。杜瑕又打趣杜文,“给你打的葫芦总算能大大方方的戴了。”

    杜文也跟着笑,又因为确实要走了,才敢抱怨几句:“先生的年纪着实大了,教书就很有些敷衍,平时我与几位同窗问问题,他也时不时的糊弄,碰见会的就胡乱说几句,实在不会的就打叉混过去,日后再不会提及。有时上课前还去吃酒,醉醺醺歪斜斜的进来,也不讲书,只一味坐在那里酣睡,叫都叫不醒,到了晚间就自动家去……”

    他平时从不说一星半点的不好,如今突然说了这些话,杜瑕三人都十分吃惊,又很是心疼。

    王氏搂着他摩挲个不住,杜河也狠狠点头,只道果然早该叫他换个学堂,往年竟都平白耽搁了。

    次日杜河赶紧回城里相看收拾房子,王氏则去跟平时交好的邻居打招呼,待到了牛嫂子家,分外不舍。

    牛嫂子听后反倒笑了,只道:“你竟也糊涂了,我不过每隔三五日便要进城,待到夏季炎热,生肉不耐存放,更是三两日便得往返一次。如今你去了城里,自己当家做主,你我见面岂不是更自在,你若不嫌烦,我怕隔三差五就要去叨扰呢。”

    王氏一听也笑了,竟把这事儿忘了,又一个劲儿的约她,说好了订了日子就请大家过去吃酒,叫牛嫂子与当家的一定去。

    牛嫂子素来是个爽快人,满口答应:“咱们可说好了,即便你到了那日反悔,我也必是要去的!”

    到第三日,杜河已定下房子,请了人打扫,又把格局说给妻儿听。

    “不大的一套扁平院落,小小巧巧的,却是适合眼下咱们一家子住。”他笑道,说得十分起劲,“北面一溜儿正房,咱们一家四口都住得,我与你娘一间,你们兄妹二人也一人一间,不偏不倚,互不妨碍,也宽敞。”

    “院中没有花草树木,日后到可以慢慢添置,只喜得院中那口水井十分便利,省了外出取水的麻烦。如今只有一间东厢,隔开两半做厨房与归置杂物的,余者却有些不大够使,我已请人在西面搭起畜棚,那都容易得很,过几日也就得了。”

    若不是杜河太过挑剔,只怕当日就能定下来。

    原有另一处房子,比这个更加敞亮,也带家具,房租也便宜。只是正房少,少不得要有一个孩子去侧面住厢房,周遭也喧闹,不够安静。

    手心手背都是肉,杜河不愿只为省钱就轻慢了哪个孩子,若日后生出间隙,岂不是得不偿失?

    因此在将房子看遍之后,杜河当即决定一月多花半贯钱租这一处。

    正房多就罢了,且难得位置极佳!若不是赶巧了,怕是他还拿不来这样的好地段。

    陈安县城不似碧潭村一般傍水而生,最是正南正北。又因国都在陈安北方,为示尊崇,县内府衙等机构都集中在此,连同官宅一气往东蔓延,与学堂、书斋等聚居地所在的东城区连成一片,中间虽隔着一条大道,但多年下来已是难舍难分。

    是以陈安县城以北以东的地段最佳,多有官吏、文人居住,治安良好,环境清雅,房价也最高。

    下剩的西南两面广泛分布着各类商铺、摊贩,又连接西来胡商和南货,最是繁华,生活也便利,普通老百姓的住所就集中在这些地方。

    而杜河定下来的这处宅子之所以难得,就因为它处在东南交汇处,且偏向东多些!

    他深知儿子日后也是要读书的,便不敢在乌七八糟的地方落脚,极力想沾染书香气,可东城区的房价实在不是眼下他能够支付得起的,如今好容易得了这个已经十分难得,自然没有犹豫的道理。

    且这宅子靠的南市也近,生活又便利,便是略小一些,价格贵一些,也都能抵消了……

    前儿杜江率先喊破了分家,杜海也紧随其后,谁知真分起来却又反悔,嫌自己拿到手的太少,又说不分了。

    杜江干脆给他气笑了:“你倒爽快,说分就分,说不分就不分,合着好坏全在你,一家人倒要围着你打转!我就只告诉你,到了这个地步,想分得分,不想分也由不得你!再者分家长子分得七成乃是律法所定,若是我高兴多给你些也就罢了,若是不高兴,你也得老实受着!”

    兄弟两人便又连着吵了好几天,最后红了眼,竟还动了手,惊动四邻。

    杜平和于氏很是为难,一边是长子嫡孙,一边是最疼爱的老来子,可叫他们怎么处!

    回家之后,王氏先偷偷去把自家相公给孩子们带的点心零嘴儿放下,这才揣着几块布去了正房。

    待她说只凑了四两,杜平和于氏果然冷了脸。

    杜平吧嗒下嘴,微微皱着眉头道:“我可是知道的,他一月就有二两多银子,又包吃住,并没有什么开销,怎的就这么点?”

    于氏忙接道:“可不是,他就海哥这么一个弟弟,日后海哥发达了自然记得他的好处,何至于这样小气!你再回去拿几两。”

    在这一刻,这两个人似乎全然忘记了,儿子那所谓的一月二两多需要先交给他们三成半不说,另有额外一家三口要养活,更有师父师兄和一应人情往来要打点。

    这一干人只知道朝杜河伸手要钱,却从没有一个问他累不累,需不需要家中支援。

    王氏暗中腹诽,心道且不说小叔是个不知感恩的,想等他出息恐要等到百年以后,坟头草怕不得有二尺高!谁敢拿这个做指望。

    他们夫妻二人既已打定主意找机会分家,此等便都是肉包子打狗,注定有去无回的舍本买卖,故而咬死了不肯多费钱财。

    想到这里,王氏忙咬牙哭诉道:“二老有所不知,相公毕竟是在外面做活,又寄人篱下,哪里比的家中舒心?上月他师父寿辰,几个师兄拼命巴结,他少不得也要随礼。又有师娘年纪大,病了,这又是一笔开销。前儿下面还添了孙子……我已是有两个月不见他家来带银钱回来了,心里虽着急,可到底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敢问,这回我还没开口,他竟先说想跟二老借钱使使,说有急用。”

    她偷瞧公婆一眼,就见他们似乎并不十分相信,又道:“还是我搂着瑕儿哭了一回,又说了方才婆婆说的话,他这才松了口,说到底是亲兄弟,哪有不帮衬的道理,只却没给我好脸子,也把瑕儿唬了一大跳,如今我瞧着竟是有些发热呢。”

    杜平和于氏给她张口一车篓子的话堵得插不上嘴,不由得有些气恼,只是觉得奇怪,二媳妇一向老实憨厚,又是个性格绵软的,怎么今儿倒能言善道起来!

    王氏原先是装委屈,可说着说着难免回想起这些年自家的艰难日子,渐渐地就真伤心,最后眼泪也噼里啪啦掉个不停,看着十分可怜。

    却是错有错着,她嫁过来十年有余都没掉过一滴泪,今天竟哭成这样,饶是杜平和于氏原本有些怀疑,眼下却也信了八、九分,不敢再逼。又听说杜瑕身体又不好,就有些烦闷,挥挥手叫她出去。

    “那丫头是个没福的,我就说不叫她去,你偏不听,这下可好?以后也别叫她到处乱跑了。”

    王氏一听直接恨得咬牙切齿。

    什么叫没福?

    瑕儿聪慧乖巧,又体贴父母兄长,如何就没福了?这岂不是咒她去死!

    这个家,果然是住不得了!

    要说三房儿子中,最不受宠的自然是二房,而最得宠的却是三房,如今杜海要出去浪荡,于氏不愿全动自己的私房,所以不仅找了二房,也叫大房出钱。

    然而大房的日子过得却比二房更紧吧!

    杜江平日跟着亲爹杜平做活,一应钱财往来都不过他的手,除非自己挤时间接私活儿,实在难碰到银钱。周氏身子不中用,一天竟打不了两个络子,三丫倒是乖觉,可手艺有限,一天拼命下来也只得十来个钱;四丫性格浮躁,针扎似的坐不住,反倒不如周氏。

    且周氏早年强行产育伤了根本,留下病根,常年病着,赚的这点钱怕还不够买药汤……

    虽然杜宝得脸,二老时常用私房贴补,可不过吃食衣裳之类,并换不来钱,那也都是有数的。

    是以于氏刚一说要大房拿五两银子,不亚于一道惊雷劈在周氏头上。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子都软了,顿时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勉强挤出点干笑来,声音嘶哑道:“咳咳,娘,这,这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实在是拿不出啊。”

    于氏立刻瞪圆了眼睛,两道眉毛似乎也要从额头上飞出去,高声道:“好啊,平时你吃那些就有钱,这回轮到我儿要办正事,就没钱?好个孝顺媳妇!当我两只眼睛是瞎的么?”

    周氏气得不行,心道小叔哪里是办正事!

    又听于氏嚷嚷,说什么二房都拿了几两,周氏又想,弟妹也是苦,怪道方才见她眼睛都是红的,平时被你们欺负的那样儿,我看了都不忍心,亏您还好意思拿她出来说嘴。

    *****

    再说二房这边,杜文见妹妹好不容易打结子挣了钱,竟然还给自己买纸,不由得十分感动,直说:“你该自己留着买花儿戴。”

    杜瑕就笑道:“哥哥竟也计较起来,不过一刀纸罢了,也要不了几个钱。”

    王氏听后忍俊不禁,说:“眼见着如今你竟也财大气粗起来。”

    杜瑕想了下自己仅有的一两银子私房,真是连本书都买不起,也跟着笑。

    杜文自然知道妹妹给自己买的青竹纸更好,可到底太贵,又是激动,又是感慨,说自己用那黄草纸练字也极好,实在不必如此奢靡。

    杜瑕笑了一回,正色道:“哥哥是正经读书人,难道竟不如我明白?杀猪还知道把刀子磨快了再动手呢,更何况练字这等大事。亏哥哥常说日后想要抄书赚钱,可你若总是用这黄草纸练字,要等到何年何月。倒不如眼下你用好纸快些练好,日后抄书也便宜,到时候想给我买什么不好?怕到那时三两、三十两都赚得,谁还在乎区区三十文钱?”

    杜文也觉得有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越发用心练字,珍惜用纸。他知道自己平日读书所耗甚大,妹妹又年幼,本该被宠着,可年纪小小却知道努力赚钱,给自己买东西,他这个当哥哥的白痴长几岁,却没赚过一文钱,给家人买过一样东西,不由得十分惭愧。

    王氏看出他的心事,忙笑道:“你们兄妹友爱原是好事,你也不必着急,听说读书很是一件厚积薄发的大事,竟是水磨的功夫,急不得一时。你妹妹说的很是,你有如今心疼的空,倒不如好生念书,日后做了秀才乃至举人老爷,且能荫庇一家呢,几十个钱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谁先谁后。我们本是一家,正该团结一心,何苦斤斤计较,反倒没趣。”

    杜文听后便觉醍醐灌顶,果然不再计较,只是兄妹感情越发好了。

    却说大房那边周氏说没钱,反被婆婆训了一通,当晚便头痛起来,翻来覆去嚷了一夜,杜江便不由的对弟弟和爹妈有了怨气,也梗着脖子说没钱。

    于氏大骂他不孝,他就把两手一抄,蹲在炕沿下面抱怨道:“娘也不必扯那些有的没的的,我平日为人如何,街坊四邻心中自有公论,且不必说那个。再要说不孝,也断没有哥哥孝敬弟弟的道理!他如今也大了,儿子都有三个,不说好好干活置办家业,却又往哪里耍去?”

    “真要我说且不必去,什么劳什子游学,有那个志气倒先作一篇文章出来,叫先生念了喝个满堂彩,也好再说游学!”

    “只说这些年我与二弟接济了他多少,原不指望他还,可也不该这么填不满,我也是有婆娘儿子的人,就是两个女儿日后也要置办嫁妆,宝哥更要科举,哪里经得起这样耗!”

    于氏气个倒仰,也不管旁的,只是一味的呼天抢地,越发的叫起屈来,见杜江仍不服软,她干脆就把两只眼睛一闭开始数落。

    从当初逃荒时如何艰难,她跟杜平如何带着兄弟几个跋山涉水,又冒死去偷吃抢喝,恨不得咬破指头放血,豁出命去将他们拉扯大。现在眼见着她老了,不中用了,就开始不爱护兄弟,又云如此这般她就是死了也不能闭眼……

    杜江一贯对爹娘偏疼幼弟很有意见,只是觉得自己终究是老大,凡事要忍让,哪知杜海竟是个混账二流子,不学好不说又得寸进尺,这么下去自己一大家子岂不都要被他拖垮?

    况且眼下儿子□□书,又有两个丫头未嫁,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攒钱尚且不够,哪里又来的余力到处泼洒!

    于氏继续哭号,杜江也被惹恼,干脆甩脸子出去了。

    于氏万万没想到长子竟也敢违抗自己,一时都愣住了,还是外面墙根儿底下抽旱烟的杜平见两人闹得不像,掀帘子进来喝止:“大晚上的,别嚎了!”

    于氏果然立刻不哭了,也不拍大腿了,却指着外面骂道:“看看,看看,一个个的翅膀硬了,这就要抖起来,连我这个娘也不放在眼里!我就说那个周氏不是什么好的,险些生不出孙子不说,这回又挑唆着儿子跟我作对!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说着,竟就要找鞋下炕。

    杜平被她嚷嚷的头涨,不由得抬高了声音,瞪眼道:“你且消停些吧!”

    见他真有些气恼,于氏也不敢捋虎须,讪讪的住了嘴,重新挪回炕上。只是到底不甘心,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杜平狠命抽了几袋烟,最后将烟袋锅子往鞋底用力磕了几下,道:“你这几天再跟他们说道说道,若是实在不中用,就先用你我的私房添补上。”

    一听要动用私房,于氏便如同被割了肉似的疼,又嘟囔了大半宿,吵得杜平也不得安生。

    三丫猛地一抖,连忙坐好,又对杜瑕道谢。

    两人平时关系并不如何好,可也不算太差,三丫此人还算厚道,并不曾对二房有什么不满。杜瑕想到日后恐怕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竟在她挽留的视线中鬼使神差停下,抱着水罐坐在她身边,问道:“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三丫含含糊糊的嗯了声,又开始发愣,突然却道:“五丫,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四丫,叫她别去给人家当丫头?”

    这两天周氏一直病着,杜江也忙着分家的事情,光一个杜宝都顾不过来,又哪里会管这两个女儿?况且杜江似乎也因为四丫的出格举动上了肝火,尚且余怒未消,更加不爱搭理。

    三丫劝了好几次,可四丫就像是中了蛊,死活要去赵家干活,三丫说的次数多了,她就反过来骂三丫,又说她活该一辈子受穷,没出息……

    三丫十分委屈,却因为口才不佳无法辩驳,每每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暗暗流泪。

    虽然那日人牙子没把四丫带走,可两个人也在墙角嘀咕了好一会儿,显然是暗中约定了什么,三丫不由得着急。

    李家姐姐的事她也听说过,可天下哪有白吃的饭呢?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何能白白给了你?人家明白说了是买了去当丫头伺候人,少不得要低三下四,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叫你穿金戴银?

    签个活契倒也罢了,大不了受了委屈就回来,跟去外面给人当短工是一样的;可四丫竟被人灌了迷魂汤,要签死契!

    死契,死契,唯有到死才是个头儿!

    眼下听说赵财主家的丫头到了年岁有被放出来的,可不是也有没放出来的么?若是到时候人家竟不放人,又当如何?又或是遇到主子脾气不好,有那一纸卖、身契在,人家就是打杀了你,也不过陪几个银钱就完了,你能奈他何?

    三丫也实在是没人可求,走投无路了,这才病急乱投医,想叫杜瑕跟自己一起想想法子。

    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杜瑕心里也不是滋味,又觉得她这个姐姐实在是尽职尽责,只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四丫自己钻了牛角尖,不狠狠吃点亏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她不过是个外人,又如何劝得动?